老师，你听我说……

以前在中学的时候常常会埋怨老师不知道学生的心情，硬是不断地逼迫我们读书考试做功课，老师并不知道我们的生活不像他们那么悠哉，回到家就是相夫教子，顶多不就是为柴米油盐皱眉头，或者参加几场红事白事。老师们不知道我们之中有家庭不美满的，有妈妈刚进精神病院的，有爸爸刚车祸过世的，还有爸爸刚从监狱放出来的，还有，妈妈做舞女的。老师从来就是觉得我们是一群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孩子，无论怎么打怎么骂都是一群令人心碎的孩子，没有用，永远成不了大气候。我们就是觉得老师不体谅我们，老师就是他妈的自以为是，我们讨厌老师，因为老师不了解我们。

就像我不知道我的学生其实比我们还悲惨一样。

我把H召来办公室。H是17岁的少年，全班第一名，课外活动成绩标青，但是就是不肯交功课。后来被上头骂得心里很不舒服，所以就要他把所有欠交的功课交上，并且给他一个礼拜的期限。一个礼拜以后，H还是没有交功课。H正在挑战我的耐性。我瞪着他，一句话也不说。通常学生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，但他居然也静静地看着我，过没一会儿他就望向别处，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。为什么不交功课。我的声音冷若冰霜。

老师，我的家庭和别人不一样。你们骂也骂够了吧。

好吧，你可以走了。因为我懒得和学生争，交不交随便你。

后来H辍学了。他班上的同学欲言又止地想告诉我什么，我也没搭理。后来他们班的班长来找我，说，H去了新加坡工作，不读书了。我有点心痛，但还是故作冷漠地说，没有文凭，那不是很辛苦。班长说，我们从来没有见他笑得那么开心过，老师你知道吗，他的爸爸欠大耳隆跑路了，丢下他们母子不管，妈妈后来受不了打击和压力离了家，剩下他和姐姐相依为命，没有亲戚肯长期收养他们，他们简直就像人球一样被踢来踢去。他上次考试的时候家里的电源和水源都没有了，打电话跟我们讨蜡烛读书。很多老师每次骂他不交功课，其实他连做功课需要的光线都没有，做个屁啊，根本没有老师体谅他，除了你耶老师……

哦？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家事，谈不上体谅。

不是的，那天你叫H来办公室，他跟我们说你是唯一一个没有因为不交功课而否定他的老师，他说他一定会把功课清完。老师呀你知道吗，他根本不肯认他的爸爸，虽然他爸爸很久以前就让他和女朋友同居了，他还是很讨厌他爸爸。他的姐姐未婚先孕了，嫁了，嫁给一个不识字的修车工人。他觉得是他的爸爸毁了这个家。老师，这是H要我交给你的东西。我们知道你从来不收学生送的礼物，可是这个你一定要收。

我打开来，H送我一支毛笔。他附上一张小纸条，说：从来没有人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，何况我已经长那么大了。老师，很多人都很羡慕我，因为被一个美女老师握着手写书法。我也很高兴。除了有一个美丽的老师以外，第一次感受到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关爱。我走了，会苦，但是应该是享受的，就像你告诉我们的，不要因为其他老师看不起我们而放弃自己，因为十年以后，我们可能都不平凡，可是老师始终还只是一个老师。我要朝我的未来前进，至少不让自己饿肚子。希望老师你不要辞职，十年以后，能够让老师看见我成功的时候。

第一次收下学生送的礼物。我没有热泪盈眶，也没有感动万分。我想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孩希望看见的画面并没有出现。老师老师，你不会感动的咩？感动啊。做莫你没有哭的？我为什么要哭。yerrrr...老师……我微笑地离开我的座位，到洗手间去好好梳一梳我的头发。

下一堂课，也要美美的。